前幾日到云南省普洱市景谷傣族彝族自治縣采訪潑水節(jié),聽說當地有個地方,古茶樹與酸棗樹相伴而生,產出的茶泡出的茶湯略帶酸棗樹花香味,故得名“酸棗茶”。于是好奇,想去了解古茶樹的保護與開發(fā)。
一路并不順暢。驅車從縣城出發(fā),經過山間一段蛇形的雙向雙車道公路后,車輛駛入更深的山里,待你感覺到腸胃翻江倒海時,“酸棗茶”的核心產區(qū)——威遠鎮(zhèn)聯合村到了。
正準備下車,同行者卻說茶園沒到,要茶農領著去。
沿山間土路蜿蜒爬坡,一路坑坑洼洼,坐在車上搖搖晃晃,一行人不得不抓緊把手。與此同時,前車駛過,塵土飛揚,能見度幾乎為零,為保安全,司機不得不龜速前行?!安蝗缃小疇€路茶’!”一行人開著玩笑,好分散注意力。
20分鐘左右的“山間狂舞”,酸棗茶的核心區(qū)到了,古茶樹保護與開發(fā)的疑問也解開了。
茶農正在采茶。人民網記者程浩攝
以前:守著古茶樹過著苦日子
但見參天大樹下,鳥語花香中,一棵棵高矮不一、粗細不等的古茶樹從根部分叉,四散生長。
趕著春茶采摘尾聲,幾名身著彝族服裝的茶農,背著背簍邊嫻熟地采茶,邊哼著彝家采茶山歌,笑聲、歌聲在山里回響。不時有四五十歲的婦人爬上古茶樹,在斑駁嶙峋的樹干上騰挪行走,讓人不禁佩服。
50歲的彝家漢子周德華也在其中,他家有30多畝古茶樹,樹齡多在兩三百年之間。今年天旱,春茶量少,但品質好?!耙呀洸闪宋辶俟秕r葉,收入七萬多元。”臉頰黝黑的他靦腆地笑著說。
可在多年前,守著這片古茶樹,周德華笑不出來。
聯合村有古茶樹1000多畝,在周德華印象里,小時候家里收入就主要靠茶。“十五六歲時,每公斤鮮葉賣到茶廠才一塊多錢,家里嫌價低,就挑著去集市賣??扇藭芾郏妹刻炝璩?點多起床,擔著二十多公斤的鮮葉,走路三個多小時到縣城。”他眼神放空,回憶著往昔歲月。
又接著說:“到縣城還不知道幾點賣完,早的話回到家得下午五六點,晚的話得七八點,中午餓了,就吃帶的冷米飯加酸腌菜。”
日子清苦,喝茶便沒那么多講究。“好茶舍不得喝,喝的是賣不掉的黃葉。先用銅壺把水燒開,把水倒進放茶的土罐,再把土罐放在火塘上熬幾分鐘就可以了。”周德華說。
而從古茶樹保護的角度講,那些年,茶葉價格低,茶樹管理的少,茶農對茶樹的影響便小,茶樹和其他樹種和諧相伴,人與自然保持著相對和諧的狀態(tài)。
茶農正在采茶。人民網記者程浩攝
后來:無序變有序有機轉化忙
2007年前后,茶葉價格逐年上漲,為逐利,不少茶農們給古茶樹施化肥、打農藥,只為讓茶樹發(fā)更多芽;砍掉茶樹周邊的其他樹種,只為讓茶樹長得更快些;采摘也無序,不管一芽幾葉,只顧先把芽葉“薅”完。
短視帶來的后果是:農戶的腰包雖然短時間鼓了,可茶園的“腰包”卻癟了,茶葉產量和品質一年不比一年,也慢慢賣不上價。
如此無序下去,不要說人與自然和諧共生,連基本的增收都是問題。
近年來,云南省黨委政府大力發(fā)展茶產業(yè),并特別提出要科學發(fā)展、高質量發(fā)展。據此,村里提出“村長管組長、組長管家長、家長管成長”的古茶樹保護措施,從政策方面規(guī)范農戶管理古茶樹。
具體咋管理?“茶園里其他樹種不隨意砍伐,維護生態(tài)平衡;古茶樹下松土次數不能太勤,防止水土流失;化肥農藥堅決不用,保證茶葉品質,讓茶樹盡可能自由生長;規(guī)范采摘,只采一芽兩葉或一芽三葉……”周德華說,一系列對茶品質的要求,再次將酸棗茶帶到了山外世界。
制茶技術也在改進?!翱h里、鎮(zhèn)里的技術人員常上門指導,告訴我們炒青時手要來回翻動,揉捻時要注意輕重和時間的把握。”周德華接著說。
品質回來了,技術更新了,酸棗茶名氣越來越大。每年到了采春茶的時節(jié),茶農不用再辛辛苦苦趕去集市賣茶,外地客商會主動上門。
為和客商溝通時更有話語權,2020年,周德華開了初制所,投資十五六萬元買了滾筒殺青機、抖篩機、揉捻機,提升茶葉品質的同時,不讓茶商牽著鼻子走。
看得出,茶葉的流通,連接起了人與市場,連接起了小地方與大世界。
欲知茶高雅,須品有機茶。按有機農業(yè)的方法進行生產加工的茶葉稱為有機茶,無論是從健康角度還是口感、價格上,其都優(yōu)于傳統(tǒng)茶葉。為提升茶葉品質,近幾年來,聯合村從茶園管護入手,打響有機茶品牌。“目前村里的萬畝茶園都在有機茶轉化期內,預計明年就能獲得有機茶認證。”周德華說。
茶農正在采茶。人民網記者程浩攝
現在:保護與開發(fā)法規(guī)來助力
茶葉品質好,茶農收入倍增,古老的喝茶器皿也變成了樣式各異的現代茶具。更重要的是,隨著古茶園帶給茶農源源不斷的“金山銀山”,茶農保護古茶樹的觀念慢慢深入,沒讀過幾年書的周德華甚至談到“子孫后代”這個頗為沉重的詞。
確實,經歷了生活的苦,才能明白收獲的甜?!拔覀儾荒芴魬?zhàn)大自然,不能破壞大自然,要保護好古茶園,要維持好生態(tài)平衡。不光是為了活著的人,也是為了子孫后代。”周德華用極樸素的話語說。
聯合村的故事,正是景谷在處理古樹茶保護與開發(fā)關系時的生動縮影。作為普洱茶的主要產地,近年來,引導古茶樹所有權人、經營權人對古茶樹進行科學養(yǎng)護、合理采摘,依法懲治危害古茶樹及其生長環(huán)境的行為……景谷縣對古茶樹的保護不曾停歇。與此同時,當地借力古茶樹資源,推動茶產業(yè)與特色旅游、綠色餐飲、健康產業(yè)等融合,不斷探索茶旅融合、助推經濟高質量發(fā)展的新路子。
處理好了保護與開發(fā)的關系,茶產業(yè)目前已成為景谷農業(yè)增效、農民增收、農村增綠的特色產業(yè)。目前,當地有茶葉面積23.63萬畝,涉茶人口12萬余人,有機茶園8萬畝,獲得有機認證證書54個,有機農產品認證總數排名云南省第五位。2022年茶葉產量1.37萬噸,實現總產值49.10億元。
放眼茶葉種植面積、產量全國第一的云南,近年來更是加大對古茶樹的保護,特別是今年3月1日《云南省古樹茶保護條例》的正式實施,讓云南91萬畝古茶樹的保護有法可依。
“彝家美茶多,美茶敬賓朋,請喝一杯茶呀,請喝一杯茶呦……”不知不覺到了離開聯合村的時間,茶農們又哼著彝家采茶山歌,眼前這條蜿蜒曲折的茶路,承載的是他們的過去與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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